作者:刘尧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
1
父亲的犁钝了,锃光瓦亮的锋刃添上了几道锈迹,父亲已经用这把犁耕耘了三十多个四季。
燥热的天幕下,遍地的墨绿色藤蔓消尽了大半,黄土逐渐露出苍白的肤色。我坐在水渠边,望着这结实的土地,闷得透不过气来。
这片土地,从记事起就烙在我的脑海里了,那黄土的气息,十多年了,无论走到哪,都挥散不去。
从夏收到冬藏,春天青绿蓊郁的麦苗,夏天就成了金黄迤逦的麦浪,在干裂的土块筑巢唱歌的蟋蟀,阳光下飞翔的蜻蜓,一季之后就不知道何处去了,可父亲一直在用脚步丈量着这片土地的每一寸,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一直试图理解父辈们的生活方式,但却似乎从未理解过。他们觉得生活本该就是如此的模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一久,身体也和土地融到了一起,从来不需要怀疑什么。我却在十多年前,就期盼着从这片土地走出去。那时候想法很单纯,只想远离烈日的暴晒,不想鞋底渗进硌脚的黄土,也不愿承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重复的劳苦与麻木。
我终究到底是逃离了这片土地。
2
二零一零年求学西安,平生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从县城到西安,那是我此前走过的最久远的距离。
在西安生活了四年,看过了大雁塔斑驳的灯影,跃动的喷泉,古城三月寒风料峭,夜晚霓虹闪烁。我在逃离了千里之外的那片黄土之后,似乎找到了栖息的地方。
二零一四年年末,当终于有机会留在那里时,我却毅然地放弃了,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
西安很繁华,天桥下面车水马龙,抬头能望见林立的高楼。记得大二的某个秋日,和友人登顶大雁塔俯瞰,宽敞整齐的大道。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天傍晚落日的余晖,让这座古城带给我从未有过的宁静和美好。我想那应该就是我此前一直期望看到的生活理想的模样。
可我终究逃离了,四年的时间,在走出象牙塔的时候,我想我只能是一个风景欣赏者,却永远也介入不了这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这繁华和我的生活没有一丝本质的联系。
我只能记起在公交上被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般窘迫,可还要在满身疲倦中保持挺立不屈的姿态,也偶尔也还会想起一些冷漠而冰冷的眼神。离开的这四个多月,我只眷恋长安的月光、星辰,那些走过的帝陵留存的石碑,在脑海里残存的青山、绿水和樱红。
生活似乎永远都在别处。
3
几番辗转,命运绕了几个弯,我就到了这里。有时候恍惚回过神时,总有一种在梦中的错局。
曾经的某个时刻,我总觉得,从教是这辈子命中注定的事情,也在某个刹那,想就此一生直至终老。
讲台只有三尺,不想让他们陷在教材的泥淖里,于是带领他们一起阅读,批注美文,背古诗,在课前演讲,一起鉴赏电影。总不愿意被讲台的“三尺”所局限,只有能把自己流浪的人,才能寻找到最广袤深邃的乾坤。
他们比踏进校门的时候成长不少。可昨天改月考卷子,有种了一地麦子,秋天却颗粒无收的感觉。他们用青春,和久违的童真装饰了我的生活,却也不得不接受他们的顽皮,承受他们对你良苦用心的不理解。
4
凌晨四点就醒了,没有了睡意,就起了个大早。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寒风夹杂着刺骨的冷。刚过冬至,走在漫长的黑夜里,第一天就此开始了,远处天色微亮,未来会更灿烂吗?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怅惘。
我不知道,我还在流浪,可我未曾见到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