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晋安帝元兴二年(公元403年),两度出仕之后隐居在家的陶渊明写下了决心以躬耕陇亩为志的咏怀诗《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
在昔闻南亩,当年竟未践。屡空既有人,春兴岂自免。夙晨装吾驾,启涂情已缅。鸟欢新节,泠风送余善,寒竹被荒蹊,地为罕人远;是以植杖翁,悠然不复返。即理愧通识,所保讵乃浅。
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秉耒欢时务,解颜劝农人,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虽未量岁功,即事多所欣。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1)
自来论者言及陶渊明的归隐原因,通常多是从作者的本质性情或者干进受挫、"猛志"难逞的角度加以解释,而对陶渊明身处的居贫背景和心态与放弃"先师遗训"的关系却往往习焉不察,少有究及。笔者之所以特别关注《春怀古田舍》二首。就是因为陶渊明的这两首诗第一次较清楚地表现出一种因应未来生活的心理准备和角色意识。此时,陶渊明虽已涉足农事,但尚未真正经历劳动的艰辛,生活亦未完全陷入困顿,然而,瞻望未来,陶渊明在意识里已是将自己设定在隐者长沮、桀溺一类的角色当中。如果进一步联系陶渊明在此前-些行役诗中表现出来的对长沮、桀溺"耦耕"生活的依依向往,我们完全有把握断定,陶渊明此时对自己未来角色的定位和估计,并非一时之念。而是经由长时间思考的结果。